‘太乙真人.李药师出身陇西李氏,虽然与我等一样位列五姓七望,但此人骄矜傲慢,怕是不能指望其伸以援手。’
‘黄潮的大军已经不远,朝廷说是会派援军.不妥,还得去请那布袋弥勒’
郑朗思绪电转,任凭郑涯和杜光磊的交谈在耳畔来回,只是又将那枯叶抛出窗外。
并未用力,那叶子便霎那间成了细碎的粉末,不仔细看,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郑家主请先行,晚辈还要在平顶山逗留一会儿。”
马车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形如平底的山峰便出现在眼前。
杜光磊下了马车,拱手行礼。
郑涯还想挽留一二,但前者没有再多客套,径直便往山上去了。
“曾祖,那位丹道圣手,太乙真人的洞府,便在此处吗”
不同于郑朗的简朴,郑涯这位荥阳郑氏的世家子身穿紫袍,腰间金带,挂着鱼符,还有镶嵌宝石、鲛鱼皮缠的圭首横刀,贵气逼人。
紫袍乃三品官员所服,郑涯年纪不超过三十,自然不是真的身居高位。
这乃是当今圣人皇帝给与荥阳郑氏的特殊待遇。
假紫,赐金鱼袋,都是格外开恩,无疑莫大殊荣。
“大概吧。当年太乙真人有一亲传,据说在真形境界破关失败,身死于此。”
“此后太乙真人每年中元节前后,都不在楼观道中,此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不过今年以来,叛军和魔教步步紧逼,如今更是进逼东都门户。”
“朝廷和楼观道一向联系紧密,只怕前者此时已经慌了手脚。”
“否则,道通真人也不会派弟子来催促了。”
郑朗看似闭目养神,但车中的一切都在他感知之中。
郑涯只是片刻没说话,他便像是猜到了什么。
“怎么,看杜光磊已经是天梯境界,自己却还在奇经四脉,心中躁动”
“孙儿并非.”
郑涯神色讪讪,还想辩解,郑朗双眼稍微睁开,瞥了前者一眼。
“黄庭、真形、天梯.武道修炼,越往后越是难熬。”
“你出身荥阳郑氏,族中不缺护持心神的宝物,也不乏增益真气的灵丹。”
“靠着这些,别人蹉跎十几载的黄庭圆满,你只了一半时间不到就已经走完。”
“可越是往后,能够倚仗的外力就越少。”
“想要真形走得稳,你就必须耐着性子,打磨奇经,提前熟悉如何与心魔争斗。”
“想要天梯走得快,你就必须尽可能多地打开奇经,夯实根基,让你的人身小天地圆满无缺。”
“天梯天梯,登天之梯。登天后的风光固然诱人,可是登天的艰难更加险峻。”
“奇经四脉你就满足了吗”
听见曾祖的教训,郑涯脸色发苦,不敢顶嘴,只是心中难免升起杂念。
黄庭圆满之后,每多走一步,都是在悬崖上走钢丝。
奇经打开得越多,和本尊的联系越紧密,就越是接近突破真形。
这种冲动,不是靠着武者自身的意志就能完全压制住地。
装满的茶杯里,每多加一滴水,都可能溢出,何况是奇经开辟后暴涨的真气
所以,对于圣地和世家的天骄们来说,资源不是问题,最难的还是死死压抑,延迟爆发的到来。
“家主,到天鼓寺了。”
马车缓缓减速,停在山下。
车厢打开,郑朗在前,郑涯在后,就那么步行往上。
护卫们则自觉地下马围拢在马车旁,没有人跟上去。
这是郑朗特意嘱咐过的。
“请人办事,要有请人办事的态度。”
“我们荥阳郑氏是数百年世家不假,但如今天下动荡,又到了重新洗牌的时候。”
“乱世之中,只看拳头。实力不足,出身再显赫,衣着再光鲜,也只会被人宰割。”
郑涯看了眼身上的紫袍,知道曾祖意有所指,心中越发郁闷。
直到黄潮攻破徐州之前,他一直都待在东都雒阳,与权贵交游。
可就在半个月前,明教叛军的消息纸片一般飞入两京,他也不得不回到郑州,随即便被带来宋州。
在东都的时候,穿着御赐的紫袍金带,哪个不敬他三分
但回了家之后,面对家族的老祖宗,压力自然很大,三天两头地挨教训。
也只能忍着。
“曾祖说的是。天鼓寺是宋州大宗,德正住持修为高深,德聪首座丹道精深,都是必须拉拢的人物。”
“不过曾祖成名多年,无人敢轻视,自然可以平易近人。”
“孙儿末学后进,想要不堕威风,免不得借家族的虎皮遮掩。”
郑朗闻言笑了笑,“这话算有几分道理。”
“懂得借力,也是聪明的做法。”
他未曾说出口的是,再多心机计谋,在实力面前,都毫无作用。
郑延昌曾在寄回家族的信中提到过,天鼓寺有一个天赋异禀的青年,疑似与布袋弥勒亲善。
到底是聪明还是自作聪明,很快就知道了。
祖孙二人拾阶而上,到了天鼓寺门口,说明身份,很快德正便出门来迎接。
“德正住持,一别经年,风采依旧啊。怎劳你亲自出迎”
“郑家主提前几日便投了拜帖,难道我还能躲在禅房里,避而不见吗”
此话一出,两人哈哈大笑,眼中各自有精光闪过。
“晚辈郑涯,见过德正住持。”
谈话的空隙,郑涯不失时机地上前见礼,后者见了,不禁赞了一声。
“芝兰玉树,生于庭阶耳。荥阳郑氏,英才辈出啊。”
“我观令孙气息,引而不发,是在开辟奇经”
“不错,后生顽劣,至今也不过奇经四脉,见笑。”
德正闻言,神情略微有些变化。
“此言不当。我徒圆光,当初也不过奇经四脉,已然不易了。”
嗯
郑朗注意到老和尚神情的不自然,正要再旁敲侧击,下一刻却忽然神情一动,看向寺院深处住持禅房的方向。
而德正同样转过头,眼神中有些许惊讶。
住持禅房外的小院。
契此和太乙隔着几案,相对而坐。
不远处,碧玉色泽、形如剖开的大瓢,如一方池塘,盛着乳白液体,散发出淡淡的馨香。
李存孝只穿一条犊鼻裈,盘膝而坐。
呼吸之间,赤色的焰摩真气从口鼻溢出,将乳白水流化作雾气,卷入肺腑,流入奇经。
大和尚看着一池石髓,眼底颇为羡慕,随后忍不住抱怨道:
“原来你手头还有这么多当初怎么只给我一葫芦”
“废话。全给你,你还不带着老夫的徒弟跑喽”
“幸好当初没给,否则也等不来七宝莲这等宝物,这等天赋异禀的天骄,差点被你糟蹋了.”
“打住”,契此这几天不知道被念了多少遍了,赶紧转移话题。
“要说糟蹋,贫僧不认”
“不过李存孝的天资惊世骇俗,这点确实。三门上品武学,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尽皆圆满。”
“这悟性,实在有些恐怖了。”
似乎是为了应证大和尚的话语一般,下一刻,石髓乳池当中,赤红和碧绿的蛟龙一前一后从升腾的真气中飞旋而出。
其上下盘旋,最终落下,在李存孝背后交缠转动,化作一个金色轮盘,就像佛菩萨脑后的圆光。
燃木刀、火狱无间枪、圣王转轮拳,赫然全都修炼到圆满境界,乃至于真气化形,转轮无碍。
金轮转动,使身下的石髓乳池波涛起伏,好似四海上的浪,真气再变,又化作面貌丑恶的阿修罗。
血盆大口一张,乳白的石髓被抽吸起来,入于口中,却似乎能在青黑皮肤下看到乳白光芒流动。
原本虚幻如影子的阿修罗形象顿时趋于凝实,从头到脚,最后才是双臂。
“一次打通两条奇经”
太乙点点头,还算满意。
这几日他们都在让李存孝消化七宝莲带来的成果,等后者准备得差不多,这才备下一池的石髓,让其打开奇经。
不同于成熟的金莲,既是宝物又是大丹。李存孝的身内化身,显然还处于未成熟的状态。
两套脏腑经络的系统,带来的自然是双倍的消耗。
七宝莲的根茎与李存孝本身的经脉融合,大大扩充了其容量。
“想当初老夫黄庭圆满后,为求稳妥,也是一条一条地慢慢凿开,中间往往还要间隔一个月。”
契此颇为感慨,“这小子却完全没有入魔的风险,我看两条奇经还不是他的极限。”
正如其所言,在阿修罗的全身都凝实之后,乳白色的石髓依然没有停止涌入。
很快,伴随阿修罗脖颈处钻出一个新的头颅,其腋窝下方,也各自多出一个鼓起。
乳白的光芒扩散延伸,从简陋的圆柱,最终变成粗壮的青黑手臂。
轰!
乳白池水翻起浪涛,但又在那碧玉容器的抑制下回落。
雾气散去,李存孝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一条长裤,踏在地面上。
他的头发好似蓬勃的火焰,翻卷飞腾;
而他的双臂上,也缠绕着赤红色的梵文,其腋下各自伸出一条真气凝聚的手臂,可以直接看到其中熔岩一般的经络。
火发四臂似修罗,俨然和密宗当中的明王形象相近。
“奇经四脉,成了。”